第 23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23 章
也不知是不是在學校門口吹了冷風的原因，這天晚上木夏之發起高燒來。
趙芹在她房外絮絮叨叨：“……怎麽好端端的就生病了呢，又快要考試了……都讓她多穿衣服了……哎……”
木嚴打了水去給她拿毛巾降溫，木夏之迷迷糊糊睜眼看見是木嚴，啞著嗓子問：“……媽媽呢？”
木嚴幫她擦了把臉，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一軟，溫聲道：“媽媽懷著孕，體抗力弱一些，被傳染了就算是感冒也不好吃藥。所以爸爸來照顧你，好嗎？好好今天想吃點什麽嗎？南瓜小米粥？”
木夏之聽到“傳染”兩個字，一聲冷笑哼出聲，後面的話也不想再聽了。她轉過身，背對著木嚴，也不說話。
木嚴見她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皺了皺眉，一股怒氣由心而上。他深吸一口氣，還是不忍過多責備，只能憋住脾氣，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爸爸給你去做飯。”起身便離開了。
木夏之聽見房外趙芹關切的詢問，又聽見木嚴的對她的指責，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都是騙子，說什麽弟弟不會瓜分她的愛，現在還沒出生她就已經生病的時候不能見到媽媽了。她是什麽病毒源嘛，怎麽就會傳染給媽媽了。
她身上難受，頭疼得厲害，心裏也難受，半夢半醒都覺得委屈。這樣雙重的折磨下，她有種世界末日臨近的絕望感，破罐破摔的只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
她愛的人都離開了，沒有離開的也只剩一半給她，或許……還沒有一半。
木夏之將枕頭往下拉了拉，手指碰到了枕頭下的東西。她怔了一瞬，將那個信封扯了出來。房間裏燈光幽暗，但她還是能看清信封上付信年的筆跡。
“好好親啟”。
那天她還是把付信年留給她的信收起來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拆看看過，被她藏在了枕頭下。
她還是生氣的，又氣又委屈。此時看到付信年的字，更委屈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麽啊……
她用被子蒙住頭，終於大哭出聲。哭著哭著，又昏睡過去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方清清。她驚訝道：“清清？”
方清清正捧著一本小說看，聽見她的聲音，連忙笑道：“你醒啦？”她伸出手來摸了摸木夏之的額頭，“嗯，燒退了。你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來給你送筆記，阿姨急得直哭。”
木夏之這才看到窗外的暮色，她訝異了半晌，最後才說：“今天出太陽了啊？”
前幾天還是陰雨天呢。
方清清點點頭：“嗯，我看天氣好才過來的。”
木夏之輕聲道：“謝謝你啊，清清。”
“沒事的啊，我們是朋友嘛。喏，我跟你們班班長借的筆記抄了一份，馬上要期末考了，你快好起來，每天兩份筆記，我可堅持不了。”
木夏之笑起來：“好。”
方清清認真地看著她：“放假了我們一塊兒去放煙花呀。我爸給我弄了好大一箱呢，讓我爸帶我們去河邊放。”
木夏之點點頭：“那我們說好了哦。”
“嗯！”
到底是年紀小，身體好，雖然病得急，好得也快，隔天木夏之又是活蹦亂跳的了。
趙芹松了口氣，可也感受到了木夏之對他們的冷淡——她不在和他們鬧脾氣了，卻也不像從前那樣會對他們撒嬌、跟他們聊天。趙芹覺得不太對勁，她有心改變這個現狀，然而，她想靠近木夏之，木夏之卻拒絕她的靠近。
以前木夏之最想要和媽媽睡覺了，現在趙芹主動跟她說：“晚上和媽媽睡嗎？”
木夏之卻搖搖頭：“不了，我睡相不好，怕打到媽媽，碰到你的肚子就不好了。”
趙芹心裏不是滋味，木嚴卻道是女兒長大了懂事了。
她有心無力，懷孕到後期人更疲累，她年紀見長，很多事情也力不從心，對於木夏之，她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顧她的心思了，於是也只能維持這表面的和平。
很快，寒假到來了。
沒有付信年在的這個期末，木夏之的成績單出乎意料的漂亮。她的數學成績不再拖後腿，一躍成了班級前十名。
趙芹喜逐顏開，木嚴也滿意地點頭，心情不錯地問木夏之要什麽獎勵。
木夏之興趣缺缺，想了想還是說：“目前沒有，想到了再說吧。”
放假了，離過年也不過十來天，方清清履行之前的約定，在小年夜的那天晚上叫上了木夏之，方爸爸開車帶著她們去了城郊的河邊。
果然如方清清所說，她爸弄來了很多煙花，全搬出來，給她們倆玩兒。而方爸爸方媽媽就沿著河邊閑走，就好像知道，有大人在，她們會不自在，便留空間給她們自己。
木夏之和方清清一塊兒玩了許多小煙花，仙女棒地老鼠小蜜蜂之類的。這幾天降溫得厲害，木夏之和方清清玩了一會兒就凍得不行。
最後方爸爸過來把幾個大煙花給放了。
一束束的火花在夜幕中盛開，這情景十分熟悉，可是木夏之知道，即便是相同的煙花，也不能帶她回去了。今年她沒有爸爸給她買煙花，沒有小舅媽帶她和哥哥去放煙花。
她往旁邊看了看，五光十色的煙火映照在方清清一家三口的臉上，她看到了他們相同的、幸福的笑臉。
她就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寄生在了別人的家裏，無論他們多幸福開心，都和她沒有關系。
木夏之深吸一口氣，這一刻，她比所有時候都更想念付信年。
直到煙花散盡，方清清才註意到失落的她。方清清道：“好好，怎麽了？”
木夏之擡起頭來，她目光堅定道：“清清，幫我個忙。”
這天晚上回去，木夏之去跟木嚴討要了獎勵，她要父母答應她她去方清清家住一段時間。
木嚴和趙芹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之前鬧得太僵，也想補償一下木夏之，連電話都沒打給方清清父母確認，木嚴和趙芹就同意了。
木夏之暗地裏松了口氣，最起碼方清清也不用編瞎話再去哄騙自己父母了。
她收拾了一點自己的東西，又從存錢罐裏把錢全部掏了出來。這麽些年，木嚴和趙芹從不在錢上虧待她，趙齊元苑平時也會額外給她零花錢，還有壓歲錢。數一數，木夏之發現是一筆不少的錢。還好，夠來回機票錢了，不然還得和方清清借。
她當天來到了方清清家，兩人上網偷偷查了半天，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最後是方清清用她爸的賬號給木夏之買好了機票，好歹是成功了。
看著訂票成功的頁面，木夏之心裏湧上欣喜。
方清清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擔憂道：“好好，馬上要過年了，你真的確定要去嗎？”
木夏之點點頭：“放心，我就過去看一眼。”她就看看哥哥過得怎麽樣，跟他說說話，就好了。
“那……”方清清覺得木夏之太莽撞了，“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知道的。”木夏之摸了摸付信年留給她的那封信，信上有寫他在滬市的地址。
方清清那樣子還是不放心，她嘟囔道：“我就不該答應你。”
木夏之笑著抱住她：“別嘛，清清你最好了！”
方清清看著她，又覺得算了自己認了：“我好久沒看你笑得這麽開心了。算了，你去吧，我幫你瞞著。”
木夏之莫名鼻酸，她點點頭：“嗯！謝謝清清！”
“嗐，跟我說這個。”方清清翻了個白眼。
於是第二天，木夏之獨自登上了去往滬市的航班。
一直到她坐在飛機上，她才感受到內心的忐忑。她一個人跑那麽遠當然會害怕，可是只要想到付信年，她又覺得自己能一往無前。
一個小時後，木夏之站在了滬市的土地上。她拉緊自己的背包帶子，有些緊張，也不敢隨意搭別人的話，付信年在信上留給她的信息她已經爛熟於心了。出了機場後，她打了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地址後，便沒再吭聲。
大概是見她一個人，出租車司機也很奇怪，忍不住開口詢問她，比如從哪裏來呀，怎麽一個人呀，家長哪能放心哦。
木夏之警惕性十分強，就抱著自己的包不吭聲。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本就是熱心腸，看著木夏之感到不安而滿是防備的神情，不由心裏一軟，想起了自家的小孩。便道：“這樣吧，小姑娘，叔叔不知道你家長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我給你留個電話，你記一下，萬一你有什麽事，也能給叔叔打電話的，好伐？”
木夏之猶疑了一下，才謹慎地點點頭，從包裏掏出紙筆記下了司機大叔的電話。
等到了地方，出租車緩緩停下，司機道：“小姑娘，出租車不能開上去，只能停在這裏，你要自己走上去的哦。”
木夏之看了眼車窗外，聽到司機這麽說，便只能下車，她想了想，又誠心地向司機大叔道了聲謝。
司機擺了擺手，開車走了。
這一天，木夏之都在緊張不安中，直到此時，她稍微松了口氣，想到馬上能見到付信年了，她滿心歡喜著，不知道哥哥會不會大吃一驚。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是一片別墅群，環境幽靜，周圍都是綠植，半天也沒見著一個人。她在原地踟躕了半晌，才慢慢往坡上走，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她看到了門衛亭。
這樣的住宅區，想也知道守衛森嚴，木夏之心裏有些發怵，好容易鼓起勇氣去門衛亭詢問，卻被三言兩語打發了——她不知道幢數也不知道門牌號，單憑付信年的名字也並不能獲得“通關文牒”。
木夏之突然有種，付信年離她特別遙遠的錯覺。
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那麽多年來，她只要想見付信年，直接上樓敲門就能見到。而現在，卻是要過五關斬六將，像是通關游戲，需要經歷千難萬險才能拯救到公主。而她一貫不太會玩游戲，卡在第一關，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木夏之無措地站在原地，保安警惕地看了她幾眼，木夏之受不了，只能站遠了些。
她還沒想到辦法，又不甘心，都到這裏了，怎麽能一面都不見呢，
滬市的冬天陰沈得可以，空氣中濕度超標，風裏的冷意無孔不入。木夏之搓了搓手，思考著不知道在這裏等著，能遇到付信年的幾率有多大。
正當她胡思亂想著，幽靜的路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響。木夏之伸長脖子，看了眼，一輛她不認識的品牌的黑色轎車從裏頭緩緩開出。
剛剛還對木夏之冷言冷語的門衛此時已經走出來站在路邊對著轎車點頭哈腰，木夏之想，這車裏的人應該很了不得吧。
她的思緒剛起，卻不知道什麽原因，那輛車停了下來，接著車後座下來了一個人。
木夏之眼睛瞪大了，她覺得自己還是受老天爺眷顧的，前一刻她還在想等在這裏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哥哥，這一刻她就見到了！
好幾個月不見，付信年又長高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木夏之沒有見過的，裁剪合身的大衣，襯得他愈發挺拔，他的頭發也都梳上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俊美的臉輪廓更為清晰，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抿直的嘴角顯得他更加冷淡。
木夏之欣喜地往前走了兩步，剛想喊他的名字。這時又從裏面駛出一輛車，在黑色的車不遠處停下，這輛車裏下來個穿著大紅色大衣的少女，那少女與付信年年齡相仿，大紅色的蝴蝶結在她腦後雀躍。她小跑著奔向付信年，木夏之聽見她喊：“二哥！”
等她到了付信年面前，木夏之看著他微微垂下頭和少女說了些什麽，少女撅起嘴滿臉嬌俏，只是木夏之離得有些遠，並沒有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麽，卻看見付信年擡起手摸了摸那女孩兒的頭，兩人一塊兒上了黑色的轎車。
木夏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看著車重新啟動往前開，她本能地背過身。她想，可不能讓付信年看到她了。
為什麽呢？
大概是怕被人當成小醜吧。
原來只有她停留在原地，守著回憶不願意接受現實。
她背對著路，聽到轎車從她身後路過，車輪胎發出輕微的聲響，她捂住嘴忍不住哭了出來。
曾經她以為，她是爸爸媽媽小舅小舅媽的小公主，小區裏沒人不喜歡她，她有朋友有哥哥，每個人都很愛她。可是直到剛剛，她才發現，事實上，這個世界有她沒她都一樣，她並不是唯一。
她不會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孩子，同樣，也不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付信年已經有其他的人叫他哥哥了。
可是，她又算什麽呢？
最後，木夏之又走了長長的路，離開了那裏。
別墅區旁邊人煙稀少，也沒有什麽商鋪，她走了好久才找到能打電話的地方。她給那個出租車司機打了個電話，司機大叔也擔心她，所以來得很快。
木夏之眼眶和鼻頭都是紅的，一看就是哭過。大叔皺了皺眉，還是沒有把詢問問出口。只問：“小姑娘，去哪裏？有地方去嗎？”
木夏之鼻音濃重：“機場吧。”
大叔點點頭，發動了車，把她送去了機場。
木夏之的狀態不太好，這麽小的小女孩一個人跑來跑去的，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大叔頻頻從後視鏡觀察她，想說的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到了機場後，木夏之翻出錢包，正要拿車費，大叔道：“別給了。小姑娘，叔叔不知道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但是相信叔叔，你還小，什麽事都會過得去。回去好好念書，別亂跑，自己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木夏之楞住了好一會兒，她沖大叔笑笑：“謝謝您。”
“去吧，回家去吧。”
“嗯。”
到了機場，木夏之給方清清打了個電話報平安，方清清問了她有沒有見到付信年，她沈默著，方清清就明白了，只囑咐她讓她註意安全。
當時木夏之來的時候，沒有打算留很久，畢竟是背著父母偷跑出來的，她打算是見付信年一面就回去，所以方清清給她訂的就是往返票。現在看，這一趟其實也算得上是達成目標了，遠遠的看了一眼，也算是見面了。哥哥他……過得很好。
木夏之不想去別的地方，她在機場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了南安市。
她沒跟方清清說發生了什麽，方清清也沒問她，她還是住在方清清家裏，兩個人每天呆在家裏看漫畫看小說，聊無邊際的天。
就這樣，除夕快到了。
離農歷新年還剩一天的時候，這天夜裏木嚴和趙芹一塊兒開著車來方家接木夏之。木夏之沒吭聲，默默跟著父母離開了。臨走前，她看著方清清，對她道：“清清，我走了。”
方清清點點頭，似是有所指，對她輕聲道：“好好，開心點，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木夏之沈默了一瞬，才笑了起來：“嗯！”
從方清清家走出來後，木夏之後知後覺發現今夜又星星，她擡起頭看著這冬夜裏少見的星。趙芹看了她一眼，也跟著擡頭，柔聲道：“明天是個好天氣呢。”
木嚴附和：“是呀，新年新氣象嘛。”
木夏之沒說話，她想，方清清說得對，明年會是新的一年，她要把所有的不開心，都留在這裏。
她將會一往無前，成為最好的木夏之。
上卷，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也不知是不是在學校門口吹了冷風的原因，這天晚上木夏之發起高燒來。
趙芹在她房外絮絮叨叨：“……怎麽好端端的就生病了呢，又快要考試了……都讓她多穿衣服了……哎……”
木嚴打了水去給她拿毛巾降溫，木夏之迷迷糊糊睜眼看見是木嚴，啞著嗓子問：“……媽媽呢？”
木嚴幫她擦了把臉，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一軟，溫聲道：“媽媽懷著孕，體抗力弱一些，被傳染了就算是感冒也不好吃藥。所以爸爸來照顧你，好嗎？好好今天想吃點什麽嗎？南瓜小米粥？”
木夏之聽到“傳染”兩個字，一聲冷笑哼出聲，後面的話也不想再聽了。她轉過身，背對著木嚴，也不說話。
木嚴見她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樣子，皺了皺眉，一股怒氣由心而上。他深吸一口氣，還是不忍過多責備，只能憋住脾氣，說了一句：“好好休息，爸爸給你去做飯。”起身便離開了。
木夏之聽見房外趙芹關切的詢問，又聽見木嚴的對她的指責，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都是騙子，說什麽弟弟不會瓜分她的愛，現在還沒出生她就已經生病的時候不能見到媽媽了。她是什麽病毒源嘛，怎麽就會傳染給媽媽了。
她身上難受，頭疼得厲害，心裏也難受，半夢半醒都覺得委屈。這樣雙重的折磨下，她有種世界末日臨近的絕望感，破罐破摔的只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
她愛的人都離開了，沒有離開的也只剩一半給她，或許……還沒有一半。
木夏之將枕頭往下拉了拉，手指碰到了枕頭下的東西。她怔了一瞬，將那個信封扯了出來。房間裏燈光幽暗，但她還是能看清信封上付信年的筆跡。
“好好親啟”。
那天她還是把付信年留給她的信收起來了，只是一直都沒有拆看看過，被她藏在了枕頭下。
她還是生氣的，又氣又委屈。此時看到付信年的字，更委屈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麽啊……
她用被子蒙住頭，終於大哭出聲。哭著哭著，又昏睡過去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方清清。她驚訝道：“清清？”
方清清正捧著一本小說看，聽見她的聲音，連忙笑道：“你醒啦？”她伸出手來摸了摸木夏之的額頭，“嗯，燒退了。你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來給你送筆記，阿姨急得直哭。”
木夏之這才看到窗外的暮色，她訝異了半晌，最後才說：“今天出太陽了啊？”
前幾天還是陰雨天呢。
方清清點點頭：“嗯，我看天氣好才過來的。”
木夏之輕聲道：“謝謝你啊，清清。”
“沒事的啊，我們是朋友嘛。喏，我跟你們班班長借的筆記抄了一份，馬上要期末考了，你快好起來，每天兩份筆記，我可堅持不了。”
木夏之笑起來：“好。”
方清清認真地看著她：“放假了我們一塊兒去放煙花呀。我爸給我弄了好大一箱呢，讓我爸帶我們去河邊放。”
木夏之點點頭：“那我們說好了哦。”
“嗯！”
到底是年紀小，身體好，雖然病得急，好得也快，隔天木夏之又是活蹦亂跳的了。
趙芹松了口氣，可也感受到了木夏之對他們的冷淡——她不在和他們鬧脾氣了，卻也不像從前那樣會對他們撒嬌、跟他們聊天。趙芹覺得不太對勁，她有心改變這個現狀，然而，她想靠近木夏之，木夏之卻拒絕她的靠近。
以前木夏之最想要和媽媽睡覺了，現在趙芹主動跟她說：“晚上和媽媽睡嗎？”
木夏之卻搖搖頭：“不了，我睡相不好，怕打到媽媽，碰到你的肚子就不好了。”
趙芹心裏不是滋味，木嚴卻道是女兒長大了懂事了。
她有心無力，懷孕到後期人更疲累，她年紀見長，很多事情也力不從心，對於木夏之，她也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顧她的心思了，於是也只能維持這表面的和平。
很快，寒假到來了。
沒有付信年在的這個期末，木夏之的成績單出乎意料的漂亮。她的數學成績不再拖後腿，一躍成了班級前十名。
趙芹喜逐顏開，木嚴也滿意地點頭，心情不錯地問木夏之要什麽獎勵。
木夏之興趣缺缺，想了想還是說：“目前沒有，想到了再說吧。”
放假了，離過年也不過十來天，方清清履行之前的約定，在小年夜的那天晚上叫上了木夏之，方爸爸開車帶著她們去了城郊的河邊。
果然如方清清所說，她爸弄來了很多煙花，全搬出來，給她們倆玩兒。而方爸爸方媽媽就沿著河邊閑走，就好像知道，有大人在，她們會不自在，便留空間給她們自己。
木夏之和方清清一塊兒玩了許多小煙花，仙女棒地老鼠小蜜蜂之類的。這幾天降溫得厲害，木夏之和方清清玩了一會兒就凍得不行。
最後方爸爸過來把幾個大煙花給放了。
一束束的火花在夜幕中盛開，這情景十分熟悉，可是木夏之知道，即便是相同的煙花，也不能帶她回去了。今年她沒有爸爸給她買煙花，沒有小舅媽帶她和哥哥去放煙花。
她往旁邊看了看，五光十色的煙火映照在方清清一家三口的臉上，她看到了他們相同的、幸福的笑臉。
她就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寄生在了別人的家裏，無論他們多幸福開心，都和她沒有關系。
木夏之深吸一口氣，這一刻，她比所有時候都更想念付信年。
直到煙花散盡，方清清才註意到失落的她。方清清道：“好好，怎麽了？”
木夏之擡起頭來，她目光堅定道：“清清，幫我個忙。”
這天晚上回去，木夏之去跟木嚴討要了獎勵，她要父母答應她她去方清清家住一段時間。
木嚴和趙芹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之前鬧得太僵，也想補償一下木夏之，連電話都沒打給方清清父母確認，木嚴和趙芹就同意了。
木夏之暗地裏松了口氣，最起碼方清清也不用編瞎話再去哄騙自己父母了。
她收拾了一點自己的東西，又從存錢罐裏把錢全部掏了出來。這麽些年，木嚴和趙芹從不在錢上虧待她，趙齊元苑平時也會額外給她零花錢，還有壓歲錢。數一數，木夏之發現是一筆不少的錢。還好，夠來回機票錢了，不然還得和方清清借。
她當天來到了方清清家，兩人上網偷偷查了半天，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最後是方清清用她爸的賬號給木夏之買好了機票，好歹是成功了。
看著訂票成功的頁面，木夏之心裏湧上欣喜。
方清清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擔憂道：“好好，馬上要過年了，你真的確定要去嗎？”
木夏之點點頭：“放心，我就過去看一眼。”她就看看哥哥過得怎麽樣，跟他說說話，就好了。
“那……”方清清覺得木夏之太莽撞了，“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知道的。”木夏之摸了摸付信年留給她的那封信，信上有寫他在滬市的地址。
方清清那樣子還是不放心，她嘟囔道：“我就不該答應你。”
木夏之笑著抱住她：“別嘛，清清你最好了！”
方清清看著她，又覺得算了自己認了：“我好久沒看你笑得這麽開心了。算了，你去吧，我幫你瞞著。”
木夏之莫名鼻酸，她點點頭：“嗯！謝謝清清！”
“嗐，跟我說這個。”方清清翻了個白眼。
於是第二天，木夏之獨自登上了去往滬市的航班。
一直到她坐在飛機上，她才感受到內心的忐忑。她一個人跑那麽遠當然會害怕，可是只要想到付信年，她又覺得自己能一往無前。
一個小時後，木夏之站在了滬市的土地上。她拉緊自己的背包帶子，有些緊張，也不敢隨意搭別人的話，付信年在信上留給她的信息她已經爛熟於心了。出了機場後，她打了輛出租車，跟司機說了地址後，便沒再吭聲。
大概是見她一個人，出租車司機也很奇怪，忍不住開口詢問她，比如從哪裏來呀，怎麽一個人呀，家長哪能放心哦。
木夏之警惕性十分強，就抱著自己的包不吭聲。
司機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叔，本就是熱心腸，看著木夏之感到不安而滿是防備的神情，不由心裏一軟，想起了自家的小孩。便道：“這樣吧，小姑娘，叔叔不知道你家長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我給你留個電話，你記一下，萬一你有什麽事，也能給叔叔打電話的，好伐？”
木夏之猶疑了一下，才謹慎地點點頭，從包裏掏出紙筆記下了司機大叔的電話。
等到了地方，出租車緩緩停下，司機道：“小姑娘，出租車不能開上去，只能停在這裏，你要自己走上去的哦。”
木夏之看了眼車窗外，聽到司機這麽說，便只能下車，她想了想，又誠心地向司機大叔道了聲謝。
司機擺了擺手，開車走了。
這一天，木夏之都在緊張不安中，直到此時，她稍微松了口氣，想到馬上能見到付信年了，她滿心歡喜著，不知道哥哥會不會大吃一驚。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是一片別墅群，環境幽靜，周圍都是綠植，半天也沒見著一個人。她在原地踟躕了半晌，才慢慢往坡上走，走了一段長長的路，她看到了門衛亭。
這樣的住宅區，想也知道守衛森嚴，木夏之心裏有些發怵，好容易鼓起勇氣去門衛亭詢問，卻被三言兩語打發了——她不知道幢數也不知道門牌號，單憑付信年的名字也並不能獲得“通關文牒”。
木夏之突然有種，付信年離她特別遙遠的錯覺。
就好像是……兩個世界。
那麽多年來，她只要想見付信年，直接上樓敲門就能見到。而現在，卻是要過五關斬六將，像是通關游戲，需要經歷千難萬險才能拯救到公主。而她一貫不太會玩游戲，卡在第一關，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木夏之無措地站在原地，保安警惕地看了她幾眼，木夏之受不了，只能站遠了些。
她還沒想到辦法，又不甘心，都到這裏了，怎麽能一面都不見呢，
滬市的冬天陰沈得可以，空氣中濕度超標，風裏的冷意無孔不入。木夏之搓了搓手，思考著不知道在這裏等著，能遇到付信年的幾率有多大。
正當她胡思亂想著，幽靜的路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響。木夏之伸長脖子，看了眼，一輛她不認識的品牌的黑色轎車從裏頭緩緩開出。
剛剛還對木夏之冷言冷語的門衛此時已經走出來站在路邊對著轎車點頭哈腰，木夏之想，這車裏的人應該很了不得吧。
她的思緒剛起，卻不知道什麽原因，那輛車停了下來，接著車後座下來了一個人。
木夏之眼睛瞪大了，她覺得自己還是受老天爺眷顧的，前一刻她還在想等在這裏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哥哥，這一刻她就見到了！
好幾個月不見，付信年又長高了，他身上的衣服是木夏之沒有見過的，裁剪合身的大衣，襯得他愈發挺拔，他的頭發也都梳上去了，露出光潔的額頭，俊美的臉輪廓更為清晰，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抿直的嘴角顯得他更加冷淡。
木夏之欣喜地往前走了兩步，剛想喊他的名字。這時又從裏面駛出一輛車，在黑色的車不遠處停下，這輛車裏下來個穿著大紅色大衣的少女，那少女與付信年年齡相仿，大紅色的蝴蝶結在她腦後雀躍。她小跑著奔向付信年，木夏之聽見她喊：“二哥！”
等她到了付信年面前，木夏之看著他微微垂下頭和少女說了些什麽，少女撅起嘴滿臉嬌俏，只是木夏之離得有些遠，並沒有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麽，卻看見付信年擡起手摸了摸那女孩兒的頭，兩人一塊兒上了黑色的轎車。
木夏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看著車重新啟動往前開，她本能地背過身。她想，可不能讓付信年看到她了。
為什麽呢？
大概是怕被人當成小醜吧。
原來只有她停留在原地，守著回憶不願意接受現實。
她背對著路，聽到轎車從她身後路過，車輪胎發出輕微的聲響，她捂住嘴忍不住哭了出來。
曾經她以為，她是爸爸媽媽小舅小舅媽的小公主，小區裏沒人不喜歡她，她有朋友有哥哥，每個人都很愛她。可是直到剛剛，她才發現，事實上，這個世界有她沒她都一樣，她並不是唯一。
她不會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孩子，同樣，也不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付信年已經有其他的人叫他哥哥了。
可是，她又算什麽呢？
最後，木夏之又走了長長的路，離開了那裏。
別墅區旁邊人煙稀少，也沒有什麽商鋪，她走了好久才找到能打電話的地方。她給那個出租車司機打了個電話，司機大叔也擔心她，所以來得很快。
木夏之眼眶和鼻頭都是紅的，一看就是哭過。大叔皺了皺眉，還是沒有把詢問問出口。只問：“小姑娘，去哪裏？有地方去嗎？”
木夏之鼻音濃重：“機場吧。”
大叔點點頭，發動了車，把她送去了機場。
木夏之的狀態不太好，這麽小的小女孩一個人跑來跑去的，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大叔頻頻從後視鏡觀察她，想說的話到嘴邊又開不了口。
到了機場後，木夏之翻出錢包，正要拿車費，大叔道：“別給了。小姑娘，叔叔不知道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但是相信叔叔，你還小，什麽事都會過得去。回去好好念書，別亂跑，自己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木夏之楞住了好一會兒，她沖大叔笑笑：“謝謝您。”
“去吧，回家去吧。”
“嗯。”
到了機場，木夏之給方清清打了個電話報平安，方清清問了她有沒有見到付信年，她沈默著，方清清就明白了，只囑咐她讓她註意安全。
當時木夏之來的時候，沒有打算留很久，畢竟是背著父母偷跑出來的，她打算是見付信年一面就回去，所以方清清給她訂的就是往返票。現在看，這一趟其實也算得上是達成目標了，遠遠的看了一眼，也算是見面了。哥哥他……過得很好。
木夏之不想去別的地方，她在機場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了南安市。
她沒跟方清清說發生了什麽，方清清也沒問她，她還是住在方清清家裏，兩個人每天呆在家裏看漫畫看小說，聊無邊際的天。
就這樣，除夕快到了。
離農歷新年還剩一天的時候，這天夜裏木嚴和趙芹一塊兒開著車來方家接木夏之。木夏之沒吭聲，默默跟著父母離開了。臨走前，她看著方清清，對她道：“清清，我走了。”
方清清點點頭，似是有所指，對她輕聲道：“好好，開心點，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木夏之沈默了一瞬，才笑了起來：“嗯！”
從方清清家走出來後，木夏之後知後覺發現今夜又星星，她擡起頭看著這冬夜裏少見的星。趙芹看了她一眼，也跟著擡頭，柔聲道：“明天是個好天氣呢。”
木嚴附和：“是呀，新年新氣象嘛。”
木夏之沒說話，她想，方清清說得對，明年會是新的一年，她要把所有的不開心，都留在這裏。
她將會一往無前，成為最好的木夏之。
上卷，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